文章出處：小明手札

錄音：楊怡雯

後製：楊怡雯

那天，十歲的皮皮仰著頭，張著一雙清澈天真的眼告訴我：「媽，我好感謝你讓我住在基隆！我好愛基隆！」

當下，啞然失笑的我只有摟著這個情迷基隆的孩子說：「不客氣！」

皮皮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媽是因為愛上一頭牛，才……。

邂逅

一開始，我就沒對基隆產生好感。

戀愛時，來基隆看阿娜答；看到了基隆的陰濕擁擠髒亂，

雖嫌惡，但沒感覺；因為我的眼裡只有心上人。

黃昏夕陽下，阿娜答牽著我，站在天橋下的公路局站牌等車。

黝黑的污牆、亂停的單車、污濁的空氣、髒得油亮的海水，

襯托著兩個純情大學生的愛戀。

這不就像電影裡的特寫：

四周一片幽暗，只有男女主角互相凝視的臉龐閃爍著橙黃溫暖的色彩。

噢！多浪漫！

想逃

那雙牽著我在天橋下等車的手，拉著我步入禮堂。

有人說：婚姻像個逃城。

我是個幸福的女子，丈夫體貼、婆婆明理。

可我有時還是想逃離，不是逃離婚姻，是逃脫我嫁入的「雞籠」。

一季冬寒，鞋襪不得乾爽；我想逃。

找不到個好書店、好劇院；我想逃。

家裡出沒的蜈蚣、仁愛市場橫行的老鼠，更逼著我想逃。

還記得教堂裡的盟誓，我說的是：愛他、伴他終老。

但我可沒說愛他的家鄉。

上帝，求你別逼我愛烏及屋！

掙扎

「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

我的牽手台大研究所畢業，我們考了GRE。

總盼著牽手像隻大鵬鳥，帶著我一飛沖天，遨遊美利堅，一窺全世界。

「雞籠」怎能籠住大鵬鳥與我的鴻鵠之志呢！

永遠忘不了那天！我心目中的大鵬鳥愛憐的看著我、認真的說：

上帝感動我留下來，留在基隆，不出國了。

大鵬鳥情願被囚在籠中？

不！原來我委身的不是大鵬鳥，

而是隻甘願負重的牛，這牛，要耕耘家鄉的土地。

看著那一雙真純熱切的眼神，嚥下了「不」字，

我掙扎地說：好吧！

唉！誰教我愛上這頭牛。

羨慕

有人對我家的牛感興趣，

他們說：你那裡太小，這個位置比較大。

基隆沒機會，台北的發展比較多。

台灣不安定，美國比較好吧！

我家這頭牛總是回答：上帝給我的田在這裡──基隆。

每回有人想把牠拖到大一點兒的世界，

看著別處的良田，再看看自己這塊瘠田，

我的心總是羨慕……

噢！我家的牛不是普通的牛，牠是一條死忠的牛。

流淚

守著這塊瘠田，我哭過好多次。

最初是在台北工作的時候，週三晚上下了班，參加教會禱告會，

聽著那稀稀落落、三三兩兩老人家各說各話的禱告，我忍不住哭了！

白天，我是凡事一把罩的業務經理，

晚上，我是一籌莫展孤單的小會友，

上帝啊！為什麼你的教會那麼荒涼？

週三晚上，固定是我流淚的時刻。

最近，我又哭得厲害！

聽說基隆是最憂鬱的城市，離婚率、自殺率、失業率最高……

難怪我基隆的朋友中有許多單親的、中輟的、獨居的、哀愁的……

上帝啊！為什麼這個城市那麼荒涼？

喔！我只能用淚水灌溉我的田。

愛它

有個小女孩從她許多玩具中挑了個缺手的娃娃

這是我最愛的，她說。

為什麼？

如果我不愛她，就沒有人愛她了！

終於知道我家忠牛鍾情這塊瘠田的緣由。

如果我們不愛，就沒人愛它了！

如果我們不耕耘，它就更荒蕪了！

蛻變

不知怎的，身上的羽翅漸漸退化

飛不動，也不想飛

喜歡踱步田野足踏泥土地的結實

驀然發覺

因為愛上一頭牛

又愛上牠的田

我這鳥兒也成了

一頭牛。